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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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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年初一。

自从几天前南宫北宫回去后,万俟莫旗竟然感觉有点不习惯。一个人住了这么久,突然发现有人陪也挺不错的。

他除夕没回老家去,爸妈去土耳其玩了,今天下午才搭飞机回来。

万俟莫旗总是觉得讲「老家」很彆扭,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贴切。印象中的「老家」,应该是纵贯路边分岔的狭小巷弄里,两层的民房,那是爸爸的老家。浅绿色马赛克窗拉门前摆着一张藤椅,爷爷会坐在那睡午觉和打呼;不是坐在门口,就是坐在客厅看电视(不外乎是民视乡土剧、大爱电视台)。

隔壁邻居银色休旅车的车顶上时常摆着绿色防水布,在上面晒菜脯,因此除了水沟的臭味,地板的脏味,就是菜脯的咸味。爷爷长年住在那,倒不觉得臭,万俟莫旗却讨厌那个味道讨厌得要命,每次去那,一定直接衝到二楼,因为那里有一台爸爸很久以前买给爷爷看股票的电脑,更重要的是闻不到臭味。

暑假爸妈去上班万俟莫旗就得来爷爷家,他的童年记忆,至少有百分之二十被酷暑中的二楼和弹珠台、接龙、踩地雷佔据,或许还有爷爷从灰色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冰棒,以及扇叶像刀片一样的铁製电风扇,万俟莫旗以前常幻想自己把手指塞进去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
整点的时候,墙上的鐘会响。就算爷爷忘得再多,替鐘上发条这件事就像内建的程式一样深深铭刻在爷爷的脑中。金色的鐘摆画着弧——向左——向右,万俟莫旗的眼珠子也跟着——向左——向右,百无聊赖的夏日,玩腻了小游戏,就看鐘摆,看掛在墙上的老照片,有爷爷奶奶的结婚照,和穿军服年轻时候的爷爷。爷爷从来不讲故事,不论是故事,还是真的过去的事,他都不爱说。

都说人开始不自觉讲起往事时,就是老了。爷爷是老了,生命一点一滴随着电视上的乡土剧消逝,却仍然从未谈起过去。万俟莫旗听爸爸稍微提过爷爷的过往,知道爷爷随国民党来台,后来曾回去探过亲,遍寻不着,大约是死绝了。也许记忆有太多苦与恨,不提才能让自己忘记。

当鐘不再准点发出声响,爷爷死了。不论是往生、过世、辞世,反正都是个死字。好几年前的事,办过丧礼,房子很快就卖了。奶奶死得早,万俟莫旗没机会喝到两次汽水,在门口摆成两座布满装饰的塔的汽水。

房子卖了以后,万俟莫旗除了少少几次梦到,再也没去过那里。大概没什么变吧,谁知道呢。反正回去也没意义了。

现在换成万俟莫旗要回老家了。

卖场向来是最有年节气氛的地方,广播放出欢乐过年歌曲,四处都是一片红,人群往来,一个挤过一个。大家都携家带眷,基本上是幅洋溢着幸福的画面。

入口过去点就是卖糖果的专区,斜斜的透明柜子,分出很多小格,上面有盖子可以打开,里面满是各式各样五彩繽纷(色素很多)的糖果,小小的格子装满了最甜蜜的渴望,旁边一捲可撕下的塑胶袋提供方便的途径把美梦带回家。

万俟莫旗撕了个塑胶袋,捞一把金属色泽包装纸的鮪鱼糖,和几个汉堡糖、整片好几个的可乐软糖,拿去秤斤。他幼稚园的时候每天都缠着妈妈说要吃汉堡糖,妈妈被缠得受不了,索性买了一大包,让他天天都吃得到,换取耳根清静。其实那种汉堡糖就是好几层软糖,很甜,甜到牙疼。万俟莫旗最喜欢把它一片片分开,先吃最好吃的红色部分,再来是绿色、黄色,最后才是看起来很难吃的皮肤色假汉堡包。

他小时候觉得鮪鱼糖很噁心,长大后也是,不过妈妈喜欢吃这个。他最喜欢的还是可乐软糖,对他来说硬的沙士糖或可乐糖根本及不上可乐软糖的万分之一好吃,那种可以咬着然后拉长但拉不长的感觉,特别有滋味。

万俟莫旗意思意思买几包洋芋片要带回家充当礼物,结帐途中看到旁边堆了一整山的红色招财进宝四角裤,想了一下,拿了一件想送给南宫北宫当礼物。意思意思嘛。

排了十分鐘才轮到他结帐,并且疑惑自己为何要浪费半小时的生命只为了到卖场买糖果、洋芋片和丑到爆的红色内裤。

「喂,我在你家楼下喔。」

「等我一下,我刚下公车,从卖场回来。」

「嗯,那我掛了,掰掰。」

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与最后一个掰字同时消失。

万俟莫旗一走过去就看到南宫北宫和房东谈笑风生,气氛良好,不禁又感叹了一下南宫北宫的交际细胞。

「北宫,我爸妈不知道回来了没,我没老家钥匙,你要有被关在外面的心理准备啊。」

南宫北宫两边眉毛挑得高高的,抽动一下,怪里怪气地对万俟莫旗比个ok。

万俟莫旗失笑:「干嘛。」

他俩骑脚踏车去,路上南宫北宫忽然好奇地问了:「你为什么要出来住啊?」

「我妈说孩子大了就得搬出去。」

「这样啊……」南宫北宫一脸不了解。

「我有礼物送你喔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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